南风知我

 

两人被找到时，已然冰冻全身，蓝涣把江澄紧紧护在了怀里，再用鹤氅盖着，薄薄一层冰雪覆在眉上，但蓝涣向来面容温和，仿佛未曾冻住。

江澄自然没事。魏无羡和蓝湛不眠不休找了三天，终于挖到了这两人。

 

虽然早已收到两人的银铃讯息与金丹感应，但雪峰塌得厉害，加上雪峰本身带了灵力场，生了干扰，故而确定位置，再挖去那几丈冰雪，都花费不少时间，两人在里面，早已冻得不行。江澄体质偏寒，不能受冻，幸好蓝涣前些日子服下的火烈果，使他能够支撑，但因为给江澄输送了太多灵力，也有些不支。

等众人发现，便是一副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冻人。

 

魏无羡看江澄，脸色都冻得青紫，一把上前，把江澄抱在怀里，不断给他输送灵力，并用脸紧贴着江澄，生怕江澄就此醒不过来了。

江澄虽然看起来冻得厉害，却无大碍，不过是因为他皮肤白，伤痕易留，就看起来过于青紫，魏无羡稍稍给他输送灵力，也便好了不少。江澄只觉得脸上被扎的厉害，刺刺地便感觉到了。

原来是魏无羡三天不眠不休找他，胡子都长了出来没有打理。

 

他迷迷糊糊睁开眼，见是魏无羡，别开了眼四处看了“蓝曦臣呢？”

 

魏无羡听见声音，本也欣喜万分，但江澄一醒来，就问蓝涣，心里已是不高兴了。“江澄，你终于醒了。可还有哪儿不舒服？”

江澄见魏无羡关心的神情，拉碴的胡子，“我没事，蓝曦臣呢？”说完就要起身找。

 

魏无羡紧紧按着他“他在旁边，蓝湛已经在给他治疗。你别动。”魏无羡咬着牙说出了后面三个字。

江澄还是坚持要找他，挣扎着起身，发现这人一脸冰雪，眉毛上都仿佛长了冰霜。江澄虽然昏迷，但却也能感知蓝涣一直抱着自己输送灵力。

此刻蓝湛在蓝涣身后默默输送灵力，蓝涣才慢慢融了身上的冰雪，江澄这才慢慢放下心来，却又不能再往前一步。

可蓝涣身后之人一脸戒备，他的眸子本来极淡，但此刻竟也深了去，仿佛有怨恨之色，就是此人，使兄长再次陷入险境。

 

江澄心中有愧，又不愿回应蓝涣，忙把身上的大氅围在他身上，魏无羡看着江澄全神贯注的眼神，眸色昏暗不定。

蓝涣慢慢苏醒过来，看到了自己身前的江澄，嘴角还是温煦的笑，仿佛不曾发生什么

“晚吟，你醒了。”

 

江澄却被他这温煦的笑温热了眼眶，立马转了身，他不明白。

“傻瓜！”

 

江澄踉踉跄跄，走了出去，魏无羡赶忙跟上，两人走了一段路，江澄停了下来，双手遮住了脸，魏无羡觉得江澄似乎有些不对劲，忙走到江澄面前，拿下他的双手，却发现江澄，哭了。

“江澄，发生了什么？”

 

魏无羡慌了，江澄极少哭，还是莲花坞被血洗，江澄哭着说，要回去找他的爹娘，他要他的爹娘，再后来，是师姐……

现在，是为了蓝涣吗？

 

江澄一下子仿佛失了气力，喃喃道“蓝曦臣，他是不是傻啊……”

 

魏无羡突然明白江澄怎么了，江澄，他的江澄！

 

“你喜欢上蓝曦臣了？！”一句轻声的问，却是没有人回答。

江澄此刻才刚从冰冻中出来，又心神不定，不知是并未听见这一句，还是不愿回答。

 

魏无羡将江澄紧紧按在怀里，眼中暗流涌动，自己胸口，是江澄的心跳，不是为他！是为了蓝曦臣。魏无羡被这个认知杀个措手不及。他想问江澄

 

“凭什么”

“凭什么是他”

“凭什么我在外面没日没夜找了你三天，你竟喜欢上别人！”

“凭什么，十三年后，你居然喜欢上别人！凭什么不是我！”

 

但魏无羡说不出口，问不出口。魏无羡想起那时玄武洞内，他与蓝湛垫底，江澄出去搬救兵，不眠不休七日。当时他还怨江澄来得太慢，却从来没有体谅过江澄日夜奔波，三个日夜已经让他烧心灼肺，何况七日，不知江澄当时是何种心情，但终究比他更难。

他确实不知，江澄当日倘若知道他执意逞英雄要救蓝湛，也必然会死骂他一顿，再带着一腔怒火留下来一起屠了那玄武！只是，魏无羡未曾说出口，金子轩印因着江厌离的情分，又拖了他，情况危急！江澄气他总是为了外人陷于陷阱，先是为了那叫绵绵的女子挡下铁烙，又是为蓝湛，回回要给他收尸！又不愿让他两人就此留在了洞里，只能压下心中愤懑担忧，说着于平日相异的不威风的话。

“你快过来！”江澄眼中心里，都是紧张担心，可魏无羡却看不见。

 

这本不是江澄的风格，江澄会说

“魏无羡，你想死么？”

“魏无羡，你是不是皮痒？”

“魏无羡，你别想让我给你收尸！”

 

玄武洞内，江澄下水前却说：

“魏无羡，我会带人回来救你！”

 

魏无羡知道江澄向来说到做到，但他从来不知道，江澄气他恨他，究竟是为了什么，他一直追求的道，是随心所欲。

他从来不回头看，别人在背后需要付出什么。

 

直到他平安，和蓝湛合力屠了玄武，江枫眠夸赞他，江厌离心疼他，却独独忘了，鼎沸关切之外，有落寞少年，不眠不休，眼下乌青，沉默疏离，一腔不服气的热血骤然凉了。

 

那时候，自己是说了什么“七天才带人来你存心弄死我啊？！”

 

暮溪山往返云梦就要十天，没有三毒的江澄，是如何单枪匹马躲了温家，再饮风踏火生生七天就将他救了出来。

但屠戮玄武之功，谁又能扯到江小宗主身上。

江澄何曾不愿留下来杀了那头畜生，但他却还是留下那么一句要替魏无羡收尸的话，说回来就就回来。

魏无羡只记得算江澄回云梦只需要五天，却不知道江澄把这五天压了又压，生生早了三天，他只看得到江澄眼下做了什么，却看不到再往后，背后。

他没心没肺，天生乐观，不能怪他。

 

雪崩后这三天，他和蓝湛三个日夜，心中早已焦虑万分，急得嘴里都生了泡，才能把两个人找到，一颗心才能放到肚子里。

他似乎终于明白了江澄那时候的心情。倘若重来，倘若重来……魏无羡心中一痛，却没有重来。

他当时执意护了绵绵，帮了蓝湛，江澄气他恨他，却从也未曾不理他，未曾问过他“凭什么？”

 

此刻江澄的眼泪，就留在他的心口，偏不是为他，灼伤了自己一颗满是江澄的心！